博物馆、科技馆展览叙事结构及叙事载体分析
2022-11-14 15:34:03  来源:策展时代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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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物馆、科技馆都是讲故事的文化场所。讲好故事,除了选择一个好的故事内容外,还需要设计好故事的结构,选择好讲故事的载体。没有“讲”,就没有“故事”。“讲”和“故事”是一个整体,“讲”是“故事”完成内容表达的必要手段。
 
       一般分析文学、影视作品都是用“叙事”这一术语代替“讲故事”,比如采用顺序、倒叙或者插叙的叙事方法等。但近年来包括建筑设计、室内设计、摄影、绘画、展览策划甚至电脑游戏等,都引入了叙事学的理论和方法。在此,笔者也想借用叙事学的理论和方法来分析博物馆、科技馆讲故事的案例。笔者认为:作为讲故事的博物馆、科技馆,借用文学和影视作品中的叙事概念来分析展览设计,能帮助我们找到更多的依据和方法,理顺一些含混不清的概念,提供一个科学的解读思路,也可以帮助观众更好地理解展览主题。
 
       笔者认为一个具备传播功能的故事离不开三个要素,一是叙事本体(故事内容),二是叙事结构(讲故事的方法或程序),三是叙事的载体(讲故事的形式或媒介)。本文仅从叙事结构和叙事载体两方面通过举例来说明如何植入故事、如何讲好故事,其中包括笔者在设计实践中对叙事方法的应用。
 
       一、叙事结构
 
       叙事需要依照时间规律或者因果关系来选择内容,通过建构人物之间、事物之间、人和事之间的关系,把这些内容编织成有情节的故事,叙事结构就是创建关联。正是这些不为常人注意的关联,才使叙事有了丰富、深刻的内涵,达到启发观众理解展览主题的目的。
 
       (一)“故事线”的误读
 
       在科技馆内容设计的过程中常听到 “故事线”的设计理念,比如《中国科技馆新馆内容建设大纲》的设计原则中写道:“展览设计采用主题展开的方式,主要应用故事线、知识链等进行设计”。
 
       什么是“故事线”?过去我们曾狭义地理解“故事线”就是按时间顺序讲故事。需要观众顺着故事的时间线参观,结果就产生了“故事线”和科技馆观众非线性参观习惯有矛盾的偏见。还有人认为故事线就是展览展开的线索,但也有人认为知识链也是线索、也是“故事线”。但笔者认为知识链不等于故事线,对“故事线”定义的分歧,不但存在偏见还存在着误读。
 
       美国探索馆创始人弗兰克·奥本海默曾说:“一座博物馆好比一段乐曲,虽然听众不一定了解乐曲的结构,但他们知道这个关系必然存在,创办科学博物馆的人也必须要遵循这样的规律。探索馆展览的一条主线就是感觉系统,每个题目都与人类的感觉系统有所关联。”
 
       奥本海默这段话中提到的主线就是一条隐藏的“故事线”。
 
       笔者在美国参观博物馆时,比较分析了三个博物馆中关于航天技术的展览。它们分别讲述了不同的故事:第一个讲梦想的故事,从一个航天员的伟大梦想开始,讲述航天员个人梦想的实现过程,小故事依托大背景,在个人的故事中融入了美国航天事业发展的故事;第二个讲美苏太空竞赛的故事,展览并置交织的两条故事线向观众展示了美国和前苏联的红蓝双方的太空竞赛,经过激烈角逐,以蓝方美国胜利和红方苏联解体作为结束;第三个展览讲观天的故事,它以人类的观察方法为线索展示了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人类从裸眼观天、望远镜观天到用电磁波观察宇宙的过程,以及与之伴随的人类宇宙观的改变。三个不同的故事有各自故事的线索和不同的叙事结构,却讲述了一个主题,这个主题就是人类航天技术发展过程中的创新精神,特别是美国精神。以这三个故事为例,可以把“故事线”理解为故事发展的线索,是主题展开的方式,是一种叙事结构。所以,“故事线”既包括了线性叙事结构,也应该包括非线性叙事结构。但故事线的“线”的确容易让人产生狭义的误读,所以在以下的分析中,笔者更愿意用“叙事结构”一词代替“故事线”进行讨论。
 
       (二)线性叙事的“线”
 
       线性叙事是以时间先后为顺序的单向性叙述结构。有明显可辨的开始、发展和结尾,前后情节连接紧密。
 
       线性叙事是博物馆中最常用的叙事结构。在巴塞罗那的盖下宇宙馆,笔者看到了一条贯穿展厅的“线”:一根450米长的透明蛇形管从展厅的一头弯弯曲曲悬挂到展厅的另一头,它代表着地球45亿年的历史。27个橘黄色展柜,像珠子一样串联在这条时间线上。这些展柜单体通过实物、图文讲述在那个时间节点上地球上发生的事情。这些线在展厅的上空、在通道、在休息区穿越,设计者并不期望观众顺着这条线全部走下来(有些线悬挂的位置是观众去不了的)。观众在一个节点停下来观看时,可以知道他所看到的内容位于地球历史长河中的哪个位置;在这个位置上,在那个时间段,地球发生了什么。
 
       与此相类似的是纽约自然博物馆海登天文馆把从宇宙剧场通往底层展厅的坡道设计成“宇宙之路”:从宇宙大爆炸开始,以螺旋而下的110米坡道,凝缩了宇宙140亿年左右的光阴,宇宙的历史利用坡道进行线性的标度。坡道上布置有许多与时间相对应的宇宙图像,而人类的历史在宇宙之路的尽头是用一根头发丝来表示时间的长度。
 
       这两个案例的特点都是借用空间作为尺度来表示时间概念,通过对时间的形象化进行线性叙事,把抽象的时间从叙事背景变成了叙事的主体。展品及图文在这个时空中成为特定时间的画面,成为叙事的情节。
 
       (三)设问引出的分形叙事
 
       爱因斯坦和英费尔德合著的科普名著《物理学的进化》一书中说:“提出一个问题往往比解决一个问题更为重要,因为解决一个问题也许只是一个数学上或实验上的技巧问题。而提出新的问题、新的可能性,从新的角度看旧问题,却需要创造性的想像力,而且标志着科学的真正进步。”笔者在沈阳科学宫展览更新改造的初步设计方案中通过向观众提出一个个问题来引导观众参观的思路。科学宫一层主要空间由圆形的回廊和其两侧的半圆形基础科学展厅组成。结合建筑空间的布局,在圆形回廊的中空部悬吊27米长的画卷。画卷以“什么是科学?”为题,运用图文与多媒体向观众讲述科学探索如何改变人的思维、观念,甚至引发社会的变革。笔者所在的设计团队在展厅中设计了16个问题岛向观众发问,其中有“牛顿如何让光出了彩?”“波是怎么回事?”“数学如何表达?”“能量都去哪了?”“伽利略如何发现摆的奥秘?”等。这些设问从不同的角度探索科学家如何提出质疑、思考、争论和实验的过程。
 
       我们生活的世界是复杂、混沌的,许多事件的产生是多种因果关系交织在一起的。为了便于人们了解事件的基本过程,才把复杂的因果关系抽象成一对一的线性关系。科学的进步同样也不是简单的以时间为轴的一对一的线性关系就能表达清楚的,它经常呈现出现多对一、一对多的更复杂的因果关系。笔者在沈阳科学宫展览中采用的分形叙事实际上就是这样一种非线性的结构关系,事件与事件之间不是一对一的单向性线性序列,而是在事件的一些节点上产生分支。展厅中的16个问题岛实际上是“什么是科学?”这一核心问题的分支,展览通过层层设问,构成了画卷的核心问题与问题岛、展品之间的一对多的分形叙事结构,为观众提供了从多个方面探索、理解科学的途径。
 
       (四)主题并置叙事的空间关系
 
       2012年笔者设计江西省科技馆“关爱生命”展厅时,围绕“关爱生命”主题,从近年发生的安全事件中提取事件的元素形成了由六个故事组成的展览:“笔者的故事——你是谁?”“健康的故事——潘多拉魔盒”“交通的故事——一个电话”“火灾的故事——女生宿舍”“地震的故事——汶川地震”和“战争的故事——空袭来了”。这六个真实的故事分别通过场景设计从不同的侧面向观众传达了“关爱生命”的主题。这个展览的叙事结构类型就如同从事叙事学研究的学者龙迪勇所说:“其构成文本的所有故事或情节线索都是围绕着一个确定的主题或观念展开的,这些故事或情节线索之间既没有特定的因果关联,也没有明确的时间顺序,它们之所以被罗列或并置在一起,仅仅是因为它们共同说明着同一个主题或观念。”[5]他把这种关系定义为“主题—并置叙事”。
 
这种叙事结构也是非线性的。六个故事之间并不存在明显的时间和因果关系,每个故事都可以独立成为一个叙事单元,各个叙事单元之间保持独立又相互关联。独立是因为每个叙事单元都有自己的独立主题,关联是因为每个叙事单元的主题都在从不同侧面表现着同一个大主题“关爱生命”。
 
       二、叙事载体
 
       叙事结构有多种分类形式,但每一种叙事结构都离不开叙事的载体。叙事载体是故事的媒介,是故事的表达形式。选择适合的叙事载体,才会形成有效的表达。
 
每个人都有听别人讲故事的经历,听故事时我们进入到故事的情境之中,讲故事的人掌握着“讲”的权利(从哪里开始讲,哪些主要讲,哪些不讲,讲多长时间等)。博物馆、科技馆展览的设计者也是讲故事的人,但观众走进博物馆、科技馆时,设计者就不掌握“讲”的权利了——你无法控制观众的参观路线,也无法完全控制观众的视线。观众看展览时,可以不按设计师预先设计的顺序参观,他们可能倒着看、挑着看,随意选择不同的时间看。这是由博物馆、科技馆展览的空间和时间特性所决定的。这种时空特性还限定了博物馆、科技馆展览不能像说书人讲故事那样“且听下回分解”,也不能像文学、影视作品那样对故事内容做详细的展开。所以,讨论博物馆、科技馆展览的叙事结构,叙事载体的设计不能忽视这些特性所带来的影响。更需要通过“讲”富有感染力的“故事”以吸引观众按照设计师预设的路线来“听”。
 
       笔者认为,博物馆、科技馆叙事的关键,不应过于追求在展览中讲述完整的故事,而是要为观众提供可以展开故事和创造关联的信息,笔者将这一信息称之为故事的“种子”。故事的“种子”虽不是故事的整体,但它是故事内容的一部分,是故事展开的引子,是叙事的前提,是讲故事的基础。观众可以通过讲解员、说明牌、视频、手机搜索,甚至回家翻资料继续了解故事的全貌。展览叙事首先要设计好故事的“种子”。展厅里的“种子”就像是埋在土壤里的生命,需要适合的叙事结构和叙事载体才能生长出好的故事。下文将通过对叙事载体的分析,了解故事“种子”的力量。
 
       (一)藏在展品中的故事种子
  
       2012年参观波士顿科学博物馆时,看到展厅里陈列着已有2044年树龄的红巨杉断面。展品说明牌并没有自然博物馆、科技馆中常见的介绍植物学知识的文字,它的说明牌这样写道:“公元1年,这一年也是耶稣诞生的时间所以被称为公元,这个时候红巨杉还是一棵不起眼的小树苗;公元1495年,达芬奇绘制了‘最后的晚餐’壁画,这一年红巨杉已经是一棵参天大树了;公元1610年,伽利略观察到了木星四颗卫星的运动,确认其是在围绕行星运转;公元1776年,瓦特改进了蒸汽机,标志着英国工业革命的开始……1950年由于极度损坏,红巨杉被砍倒了。虽然它的自然生命结束了,可是今天在博物馆里,它的教育生命仍在继续。”笔者相信,许多观众看到这里的时候都会被感动。因为他们看到的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展品,它是一个见证人类走向文明的长者,是一个曾被人类砍断而今天还在为观众服务的生命。
 
       2013年参观西雅图太平洋科学中心也看到了一棵红巨杉的断面,树龄629年, 1962年被砍伐。而这一年让笔者想到了蕾切尔·卡森《寂静的春天》一书的出版。
 
       红巨杉好像是自然类博物馆的明星展品,在纽约自然历史博物馆和英国自然历史博物馆笔者都曾与它相遇。这两个馆的红巨杉属于同一棵树,于1891年被砍伐。断面上同样标注了它成长的历史。
 
       这四段红巨杉断面在四个博物馆展出,说明文字却一致选择了用年轮记录历史的方式,这也反映了这些博物馆理念上的默契。不但如此,纽约自然历史博物馆和英国自然历史博物馆的红巨杉还有个名字叫 “马克·吐温树”。这棵树以他的名字命名,其中隐藏着马克·吐温保护一棵小树的故事。
 
       介绍人类历史仅有时间、地点、人物还不能成为好的叙事,还应该有情节,有因果关系。把人类历史按时间做成EXCEL表格,没有人认为它是一个故事,也不会有人看着表格感动;但用红巨杉的年轮去衡量人类的文明历史,就能触动我们的心灵。这不值得我们思考吗?
 
       一段红巨杉,你可以把它看成是一个标本来展示给观众,也可以把它看成一个活的生命,一个信息的载体,一颗隐藏了许多故事的“种子”。今天的策展人应该认识到,科技馆不但要关注知识与技能、过程与方法,还要担负起培养情感、态度与价值观的教育目标。故事具有将知识转化为理解的强大潜力;故事可以把知识和情感融合去触动观众;故事可以使展品与主题产生关联;故事可以改变笔者人生的轨迹。科学普及不能只是理性地传播知识,应该学会通过情感与观众交流,用故事去感染观众。中国科技馆也有一段红巨杉,年龄比波士顿科学馆的还大500年,树龄2550年,是笔者在博物馆看到的最年长的红巨杉断面。
 
       就像“马克·吐温树”一样,我们不但要学会利用展品讲故事,还要学会创造关联,利用展品的名称为观众埋下故事的“种子”。在科技馆电磁展区观众经常能看到一个叫“旋转的金蛋”的展品。展品台上有一个托盘,里面有一颗金色的蛋。观众按下台面上的按钮,托盘上的金蛋就开始转动,随着转速变快最后直立起来。这个展品的演示说明了在交变电场作用下金蛋能够立起来转动的科学原理。而这个展品怎么来的,展品背后是否又隐藏着故事却少有人知道。
 
       2016年笔者去西班牙瓦伦西亚科学与艺术中心参观,在一个介绍特斯拉的展览中也看到了一颗“金蛋”,但它的名字不叫“旋转的金蛋”,而是“哥伦布蛋”。原来1492年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回来后有一些人不服气,在宴会上哥伦布巧妙地提出了谁能把鸡蛋竖起来的问题,用竖鸡蛋的例子说明即使是最简单的事也需要有人去发现和证实。这就是“哥伦布蛋”名字的由来。但这个故事并没有就此结束。400年后的1893年哥伦比亚世界博览会上,特斯拉利用旋转磁场原理,第一次在不磕破蛋的情况下,让蛋不但立起来还旋转起来。一个展品,藏着两个故事,讲述了两代探索者的智慧。笔者认为,这个展品隐藏的故事比展品的知识点更能启发观众。
 
       从“旋转的金蛋”到“哥伦布蛋”再到“特斯拉蛋”,同一个展品的不同名字,却能带给观众对展品不同的记忆深度。“旋转的金蛋”会让观众记住金蛋旋转的神奇现象,或许还可以了解一些旋转磁场的原理;而“哥伦布蛋”或“特斯拉蛋”却是一个有故事的名字,观众不仅可以了解展项的原理,还可以了解到航海家和科学家跨越百年的故事。这个展品也说明:文字的叙事能力不仅体现在展品的说明牌上,展品名称的叙事性同样可以引起观众的好奇,并为展教活动的开展埋下故事的“种子”。
 
       (二)文字叙事
 
       文字是一种符号,是一种古老的叙事方式。文字也是人类交流和沟通的主要方式。
 
       博物馆和科技馆用文字叙事不仅是直接面向观众的图文板、说明牌,还有更重要的一个方面就是在策划展览时的内容大纲。虽然科技馆属于博物馆的范畴,但笔者发现有些科技馆内容策划没有展览大纲,只有“理念+主题+展品单”,也难怪科技馆人总在谈如何“理念落地”的问题。编写展览大纲不止是“理念+主题+展品单”,还应该建构理念、主题和展品之间的关系,提供叙事的内容、方法、过程和脉络,为后续的设计提供指导。
 
       (三)讲解叙事
 
       叙事最好的形式就是面对面讲故事,给你的亲人讲,给你的朋友讲,给你不认识的周围人讲,面对面的交流是最完美的。《故事时间及其未来》一文中写道:“故事有三个有利的因素:一旦讲出来,就会有人听;一旦被听到,就会被记住;一旦被记住,就会被再讲出来”。不管过去,还是将来,讲解员面对观众的讲解都应该是首选的叙事形式。讲解员的叙事不是单纯的语言叙事,每个讲解员的叙事都不可避免地带有个人的形象、性格、方法和情感,而且与观众有互动,这也正是讲解的魅力。但就国内科技馆来说,讲解员的讲解还不能与展览设计同步进行。不了解展览设计的过程,也就可能忽视了设计师精心埋下的创意。
 
       (四)图像叙事的力量
 
       在文字产生之前,最基本、最重要的叙事是语言和图像。目前已知的人类最早的叙事方法就是还留在远古洞穴中的原始图像。
 
       图像是空间维度的叙事,所以图像叙事也是博物馆最早使用的叙事技巧。2009年参观梵蒂冈博物馆欣赏了拉斐尔的著名作品《雅典学院》。这幅画以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创建的雅典学院为场景,以某个盛大的节日为背景,画面中间站在学院门口的柏拉图一手指天,右边的亚里士多德一手指地,他们正在表达各自不同的观点。亚里士多德拜柏拉图为师学习了20年,但他面对老师的不同观点时,说出流传至今的肺腑之言“吾爱吾师,吾尤爱真理”。拉斐尔通过画面中50多个人物向观众讲述着艺术与智慧的故事。
 
       《雅典学院》是科学的,也是艺术的、文化的。笔者把《雅典学院》作为叙事的种子植入到包头科技馆探索发现展厅中,以期通过讲解员的讲述向观众传达人类对智慧和真理的追求。
 
       讲解这幅画的故事有两条线索:一是画面内容所涉及的人物及它们之间的关系所反映的古希腊的辉煌时代;另一个是画家通过画面向观众呈现的文艺复兴时期的科学和艺术。作为一幅为教皇创作的壁画能把自己画在里面,并且以《哲学》为主题赞美古希腊,体现了文艺复兴时代思想的解放。画面中的空间效果是通过严格的作图法推导出来的。发现透视规律,找到消失点,是文艺复兴时期的数学成就。在那个时代,数学不仅是科学,而且也是艺术。
 
       今天,静态的图像早已发展为屏幕上的动态影像。影像技术的应用从根本上改变了我们的沟通方式,成为联系世界的纽带。许多影像不需要文字和语音,同样可以向不同文化背景的观众叙事。
 
       在芝加哥科学工业博物馆有一个大转盘展项,转盘转动过程中砂砾和玻璃珠混合的颗粒在重力、摩擦力和向心力作用下,运动状态不断改变。大转盘上方有一个巨大的屏幕,播放着科学家观察研究雪崩和滑坡形成规律的影片。观众感觉自己就是摄像机背后的观察者(科学研究的视角),直到狂暴的雪崩把镜头覆盖。在大转盘的另一侧,还有关于不同形态颗粒之间摩擦力的研究与应用。这样的一组展项形成了“发现—探究—应用”的叙事线索,向观众揭示了科学家研究自然的方法和冒险精神,建立对科学技术的理解和信任。
 
       现在,在国内科技馆中也能看到大转盘展项,但是观众只能看到大转盘,却没有影片的背景叙事,没有了叙事也就丢失了“发现—探究—应用”的科学线索。大转盘上方的影片是叙事的开始,是大转盘和主题连接的纽带,在整个叙事过程中大转盘是一个实验仪器,一个科研工具。而在我国科技馆中的大转盘成了一个吸引眼球的“秀”。这种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做法,常常使引进的一些精彩展品失去了原来的意义。
 
       (五)场景叙事
 
       不管采用怎样的叙事结构、叙事载体,叙事都离不开时间和空间。博物馆、科技馆展览的叙事特点是在限定的展览空间中实现的。设计者通过对叙事结构、叙事载体的设计和选择,来编织空间关系、营造叙事的情境,把自己头脑中构思的时空叙事关系落实到展厅的空间中,从而形成特定的场景。
 
       爱因斯坦说:“空间和时间在应用时总是一道出现的。世界上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是由X、Y、Z和时间T来确定。因此,物理的描述一开始就一直是四维的。”场景叙事中的场景就像照相机捕捉到的瞬间,故事发生时的景象被定格在了展厅中。叙事的时间进程被切断的同时,却以空间化的场景固定下来。但这个瞬间固定的场景仍储存着故事的信息,叙事的内容可以通过场景中的景物、情节传递给观众。
 
       在本文第一部分的“主题并置叙事结构”中举例江西省科技馆“关爱生命”展厅的六个故事,其并置叙事的结构就是通过“瞬间凝固”转化为展厅中的六个叙事场景。这六个叙事场景并不是六个封闭的展厅,而是在一个空间内开放的互相映衬的环境。观众在不同场景故事中穿行,通过对场景空间的感知,形成与时间空间的互动。从场景典型情节中启发观众联想故事的起因,关注故事的结果。展品、图文在空间中成为叙事的重要组成,空间环境从通常情况下的叙事背景转化为叙事的主体。
 
       这种开放的场景与场景之间的并置关系,使观众可以从不同的方向进入一个主题场景,形成了不同的叙事线索。以“交通故事”展区为例,场景设计以几个具有代表性的展品:一辆扭曲的自行车躺在路边,一辆停在人行道上的黄色小轿车,地面有粉笔画的人形轮廓,路边围栏靠着一辆警用摩托车,一个警察站在路边拿着步话机,警察上方有一块文字板上写着:“没有哪个电话比生命更重要!”。笔者以自主参观为前提来设计观众的参观路线,观众了解这个故事的过程并不相同。观众从不同方向走进场景,形成了顺叙、插叙、倒叙等不同的叙事方式。这就是博物馆、科技馆空间叙事的独特之处:它为观众提供了自主了解、分析故事的途径。
 
       展览的环境设计不能仅停留在色彩、造型、材料等外在的象征性表达上,设计师要学会利用空间的叙事特点,通过场景设计建构出叙事的空间关系,才能让观众的参观上升为一种体验,唤起思考,加深记忆。
 
       三.结语
 
       本文开始提到“讲故事”中的“讲”和“故事”是一个整体,叙事结构和叙事载体也是不能分开的。笔者列举的案例中也可以看出二者都是同时并存缺一不可的。比如“线性叙事”中代表时间线的管子和坡道就是叙事的载体;又比如“影像叙事的力量”中介绍的影片是一种载体,但影片本身的编辑也需要建立一种叙事结构,影片与展品、图文等的组合也需要进行结构关系的思考。包括展览叙事的线索,也要通过载体甚至多个不同的载体共同实现。
 
       展览是一种综合应用各种叙事手段的场所,不同的叙事载体以及不同的叙事结构,理清这些分类并不是本文的目的,本文仅是以笔者有限的考察、实践过程中遇到的类型来展开的分析。其实,叙事的形式是可以多种多样的。笔者的举例也只是博物馆、科技馆叙事形式的管窥一斑。其中的说明牌叙事、图文版叙事、模型叙事、照明叙事等都没有述及,而这些也都是展览中常见的叙事方法。
 
       展览叙事理论的形成总是后置于客观存在,也后于叙事方法的实践。因为理论是在实践探索中逐步形成的。从叙事的实践看,叙事的形式又是纷繁多样和不断发展变化的。要把科技馆展览叙事方法上升为有指导意义的理论还需要笔者不断地实践、学习与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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